如果知道托马斯会这么早离开,那些年威廉绝对不会躲着不见他。他甚至不会离开家,无论他有多恨乔纳森。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。
威廉不信上帝。但是每到这时,他不得不用宿命论或命中注定来麻痹自己,否则只是愧疚本身就能让他无数次走在自我了结的边缘。
后来他终于找到赎罪的路,虽然他的出发点并非救赎自己。他只是想做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来逃避自我责罚。他更预见到自己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路上即将面临的险阻,比如失去、敌对、孤立无援与反目成仇。但他对此不仅毫无畏惧,甚至有些迫不及待。
那时候他就是存了自我毁灭的念头。像有受虐癖一样,他祈求通过受苦来减轻痛苦,通过受伤来减轻悲伤。
后来威廉还真成功了。他让一座以冲突与敌对闻名的混乱之城安宁了下来,让大大小小的帮派在各自的地盘上安生了下来,让科奥赛变成了平静的科奥赛。
不过讽刺的是,在此之前,科奥赛有史以来最为激烈和血腥的暴乱,就是出自威廉之手。他那科奥赛之王的绰号就是来源于此。一战成名。那时没有人能想到,整座城可谓最凶狠的那一位,后来竟突然转了性,变成了一心调停的和平使者。
在废墟之上重建,在尸横遍野中寻觅安宁。待到平静之时,与逝者一同安息。
这就是威廉所选择的路了。他挣扎着走了六年。
威廉睁开眼睛,微微眯着,适应了一会儿大亮的天光。
诺尔还在身旁坐着,脚边的金毛也还在闭眼休憩。威廉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睡得太久。
“醒了,”诺尔看了眼手表,“7点半了,你睡了大概30分钟。真的睡着了?”
威廉点点头,深深吸了一口自然的空气。他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,“真睡着了。你这里是舒服。”
诺尔仰头,无声地微笑,说道,“要不你干脆退位,以后就在这里隐居,每天就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了。”
“操,退个狗屁的位,少来嘲笑我,”威廉抖开身上的薄毯,对折起来把它叠好,他说,“你说得容易。我这种人,我不找事,事也要找上我。”
他站起来,把折得方正的毯子放在椅子上。小熊感觉到身边的动静,也站起身,双爪向前,伸了个懒腰。威廉跟着它也在空中伸展着胳膊。
“我得走了,打扰你够久了。哦对了,莫莉是不是快过生日了?小女孩今年十八岁,我给备份大礼。还有,要不我让布莱恩弄个生日派对?你个老东西又不懂女孩子喜欢什么。”
“我看大礼也不必了,”诺尔戏谑地抬眼看他,“让布莱恩给我当女婿就行。”
“操,”威廉忍不住笑,“你想得挺美。”
诺尔耸耸肩,“反正你也迟早得把布莱恩送出去。他又不可能一辈子在你身边。”
威廉脸上仍旧笑着,却垂眼看向草地。诺尔这句话忽然叫他没来由地恍惚了一下。一时间,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什么感受。
威廉弯腰摸了摸小熊的脑袋,“小熊,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。”
他起身,正准备离开,诺尔突然又说话了,“你身上带家伙了吗?”
这话问得莫名其妙,威廉都没明白,“没有。我跑步带什么家伙。怎么了?”
诺尔摸了摸胡子,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,“你没带家伙就出来,在外面还敢睡着。威廉,我该说你是太有种吗?”
威廉歪着头,笑容里有种带着天真般的挑衅,“怎么,你还替我担心?现在整个科奥赛谁敢动威廉·科布里斯。你吗诺尔?开他妈什么玩笑,我还用防着你?”
诺尔脸上却没什么笑意。他说,“我是意大利人。威廉,别忘了我是意大利人。”
威廉好笑地看着他,“意大利人怎么了?我又不种族歧视。诺尔,跟老子有仇的又不是意大利人,是该死的黑手党。你下次再这样试探我,别怪我翻脸了。”
诺尔终于沉默。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威廉无所谓般地朝他挥挥手,然后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。
跟他来时一样,这个男人现在都不回头看看,他身后是否还有危险。
威廉走到车旁,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。手机屏幕上显示即将8点整,右上角提示着无信号的标志。
他向四周观察了一番,确认安全后才打开车门,右脚跨上车,掀起宽松的裤腿。
绑在脚腕上方的黑色皮套里装着一把小巧的爪刀。
不是他不相信诺尔,而是这把爪刀他随身带习惯了。科奥赛早已不像当年,人不带家伙都不敢出门。除了上次他有些冲动地拿枪夜闯红巾帮,威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摸过枪了。不过虽然不带枪械,身上有个保险总是周全。
这把爪刀是周当年送给他让他防身用的,是他年轻的时候自己做的,自己一直随身用着,后来送给了威廉。如果把刀拔出来,可以看见刀刃底部有一个汉字“礼”。那是周的名字。他的全名叫做周礼。
周礼说,礼